拂晓还我工资

【原创】归。

季节主题


靠度娘和之前看的电视剧撑底子


主要针对迁过去的老人


  1986年10月。

  头发近乎全白的老人用手掀开日历的新一面,把旧历翻折过去的时候不慎把纸页撕了一些。

  老人低下头看看自己布满皱纹的手,轻叹了一声,

  “老了啊。”

  日历靠着门侧的墙,一扭脸就能看到这个房子的全貌:

  白粉糊墙,随着岁月的侵蚀斑驳不堪,依稀看得见修补几次的旧迹。简单的木头家具窝在墙边,一个木头小桌摆在正中央充作茶几。

  桌上还有一把小茶壶,旁边放着个瓷杯。浓厚的黄绿茶叶在水底层层叠叠。

  再往里看,就是个向里屋的短走廊,几间卧房挨着走廊两边。

  老人慢悠悠地走向躺椅,从窗台向外看,红红绿绿,映花了人眼。手在腰侧一划,咿咿呀呀的戏腔悠悠飘来。

  躺在躺椅上,听着戏,老人的手在扶手上无声的打着节拍。

  哒哒哒哒。鞋底在地面碰撞的声音传来。

  声音急促。看来跑的够急,怕是有什么急事儿吧。老人这么想着。

  声音越来越近,老人微闭的眼又睁开,嘴里一边嘀咕一边起身,“这谁家的啊,这么急。”

  待他刚打开门,一个身影就杵在门前,吓得老人倒退一步。等看定了,这不就是自家孩子么。

  “乐啊,跑姥爷这儿干嘛啊,哎呦这么急,来先进来说。”老人连忙挪动步子移到一边,催促着站在门外的人进来。

  被喊的人一步跨进来,汗淌了一脖子,完全没要清洗的意思,站定在屋里就对着老人说:“姥爷先别走,听我说,您可以回家了!”

  老人刚还笑眯眯的脸刷的就僵那儿了,他无言,但手的抖动已经表现出他的心情。

  能回了?

  他看着大男孩,眼神定住。

  大男孩重重点头,汗珠都洒了些出来。

  老人眼眶一红,眼泪盈满了眼眶,接着滚落到沟壑纵横的脸上。

  能回了。

  终于能回了。

  窗外,梧桐树叶落一地,被风卷起。

  1948年10月。

  历史没那么细致的顾到每一个人。

  马贺缩在稻草堆中不敢动一下。

  这段时间在抓壮丁,他被家人硬是从窗户塞出去。生怕他被抓走。

  今儿第四天。相比前几天的鸡飞狗跳今天安宁很多。

  马贺小心地把稻草堆扒开一条缝,觉得没人,就顶了出来。

  望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小道,马贺又看看路延伸的远处。

  望不完。总觉得会有什么人从那边冲出来。比如穿着军装的一群人。

  马贺狠狠地打了个哆嗦。现在正是秋天,风吹的他凉飕飕的。他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,那是家的方向。

  一路跑到家附近,却撞上了抓人的。马贺死命的跑。他要逃离这群人,他不要被抓到,他不要被带走。

  但是他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。两条腿哪儿冲得过几十条腿。

  于是他被钳住,被带往未知。

  1986年10月。

  老人叹口气,就这样被抓来的啊。

  仗打完后,余下的兵被安排在眷村。他也分到一间。

  这时,他也就将将三十岁。那年头动荡,每天都担心受怕,后两年平静点,却又出来这档子事。

  忙得连媳妇都没娶到。

  老人想到这儿笑笑,眼眶里的泪一挤就流了出来。还好把乐给推到里间儿洗澡去了,不然给他看见,小孩子准又犯怔。伸手抽张纸,胡乱擦了把,老人再次陷入回忆。

  刚开始那十年,年轻人总能找到点儿活干,整天奔这奔那,也不多想家。

  可自从四十五那年大病一场,他躺在病床上看着家人忙来忙去,嘴里都说着这里的方言,他跟着张了嘴也想说两句,出口的却是久违的乡音。

  家人都是这边的哪儿听得懂山里话,敷衍他两句就接着忙了。光他一个躺在病床上,眼泪偷偷漫了脸。

  从那时开始,想回家的念头从潜意识里转到明面上。

  可家哪是那么容易回的啊。当初被送到这里来恐怕就是不打算放人回去了。

  连信都不让寄。

  就算不让寄,他也还是写了好多信,一封一封的,捏手里厚厚一打。

  上面都没有邮票。

  因为这里,没有能寄回家的邮票啊。

  他也曾动过跑回家的念头。

  但是看到别人的例子后硬生生刹住了这个想法。

  那人就住自己对面。别人都喊他老吴,每天都乐得呆在自己屋里,不知道琢磨什么。

  一开始总有人来挨家挨户查,看有没有人跑掉。老吴总是呆屋里自然次次合格。

  后来人不查了。

  在一个秋天的早上,他照常出门买菜,却发现老吴屋前一堆人。

  他扒开人群,走到最里面去。被围着的是个穿着西装的人。就看那穿西装的正昂首说话:“给你们说,住这家的那个人,你们说得老吴,偷跑到大陆回来的时候被我们抓到了!你们这群人都给我老实点,乱跑小心成他这个下场!”

  他的第一反应却是:真好,老吴好歹回了趟家。

  没过一星期,他就听到消息说

  老吴死了。

  他当时正在拨水果,女儿在一边乱扯。听到这个消息,他腾地站起来把女儿吓了一跳,他又慢慢坐下。

  站起来有什么用呢?

  能找回老吴嘛?

  能回家嘛?

  他在心里一遍遍问着自己,最后还是遛出了屋子。

  他走到老吴家院子里,这里没人看守,又因为主人死了,整个院子没有一点人气。

  走进屋子里,把砸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点收拾起来。把落上的灰尘统统扫去。把陈旧的日历翻到新一页。

  掬了一把清水,洒在门前。

  他转身离去,心底默念着:吴晋,走好啊。

  走前见了家人一面,也算是无憾了。

  回到家里,女儿问他那么久去了哪里。

  他抬头看看表,说:“看一个老朋友去了,帮他打扫打扫屋子。”

  女儿笑着说爸你居然还会帮人打扫屋子难得啊。

  他扯出笑脸回了句丫头怎么说话呢。

  老吴这事儿过了之后,回家的心还是有,可回家的行动却实行不了了。

  他不比老吴,他还有妻子孩子,他没法想象自己跑了之后他们会被怎么样。老吴可是独自一人一二十年。

  然后呢?

  老人摇摇头,自那以后就只得待在这里看孩子喽。

  也不知道家里人怎样了。老人向往的想象着年迈的父母样子。

  他踱到窗前,岛上的气候四季相差不大,现今也是秋天了,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。

  他调动了几下收音机,正经悦耳的播报传出:

  “即日起,开放中华民国公民到大陆探亲,除现役军人以及现任公职人员外,凡在大陆有血亲,姻亲,三亲以内的亲属者,均可赴大陆探亲。”

  1988年10月。

  车站里出来一个由人扶着的老人。

  老人一头银发,步履稍缓,旁边搀扶的年轻年在刻意配合着他的步调。

  两人又辗转几次换乘交通工具,最后步行一段路,来到一个村庄里。

  到了这里,老人的步伐反倒轻快起来。年轻人只得跟住。

  老人寻到一处房屋旁,见房门紧闭,伸手扣了两下门把。

  里面很快有人出来开门。

  老人见着,愣住,用沙哑的嗓子说:“请问,马铮在吗?”

  开门的人怪异的看他一眼,开口道:“你是他谁?我们也就是前两年新买下这块地的,那人几年前就去了,他孩子都出门了临走时把地就盘给我了。”

  老人怔在那,整个身子感觉一紧,看东西都有些恍惚。

  是啊,自己都多大了,还指望什么父母健在?

  老人又问了一句:“那麻烦再问一下,您清不清楚他埋在哪?”

  开门的人下巴一扬,冲着远处一个小山说:“大概就在那里吧,诶我说,你是他谁啊,没见过啊。”

  老人没理会,道谢之后,开门的人本以为他会离去,谁知老人定在原地用沙哑的嗓子低沉的说:“我是他的儿子啊。”

  说完,也没等开门的人反应,招呼着同行的年轻人向小山的方向走去。

  老人到了位置,伫立在墓碑前。

  那儿有两块墓碑。

  简单甚至简陋。

  唯独在碑上都刻着:一子未归。

  我现在归了,可你们看不见了。

  老人再不管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护着衣鞋,跪在碑前,涕泪齐流。

  “爹啊,娘啊,我...我回晚了啊,我不孝啊,我愧对你们啊......”

  老人哭的伤心,旁边年轻人却有些不知所措。

  就算知道是自己亲属但从未谋面的他不知道怎么应对。

  老人拉过他,对着墓碑说:“爹娘,你们看,这是我的外孙,叫乔乐,我把他带来看您们了。”

  乔乐恍恍惚惚的被一同拉着跪在碑前,看着老人仍在默默流泪。

  不过一会儿,老人先把乔乐赶走说让他找个地方过夜,乔乐说姥爷那你呢,老人却说,我想再陪他们一会。

  乔乐拗不过老人,只得先去找地方,就在原来的住址,跟人商量了下,人爽快的答应了。

  跑去给老人说了,老人只回了句知道了,你先去吧。

  就这么,老人在那里独自呆了好久。

  晚上九点。

  乔乐一次又一次的看表,他抬头看看挂起的月亮,借了照明的东西,一路冲上小山。

  借着微弱的灯光,乔乐清楚地看见,老人仍跪在那里。

  他忙跑过去,扶起老人。

  衣襟尽湿。

  老人的眼睛和鼻头仍是红的,眼神平静。

  乔乐担心的喊了声姥爷,老人扭头看看他,眼里出现些笑意,缓缓应声,乖,我好着呢,走吧。

  第二天祖孙俩离开了这里。临走时老人带了瓶泥土。

  带着故乡,心里才安心啊。

  秋风萧瑟,在山林中呼啸。

  1992年11月。

  山里迎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客人。

  他很年轻,却穿的正经严肃。脸上没有什么表情。

  他径直爬上一个小山,面对着墓碑。

  墓碑共有三个。

  最右边的明显是新刻的。

  年轻人把这块地方打扫干净,放上几束白菊。

  伫立良久。

  末了,在离去的时候,他轻声说:“您,也算落叶归根了。”

  是啊,落叶归根。

  生于此,长于此,虽在外漂泊多年,终葬于此。

  也算是了结了几十年的牵挂。

  秋天离开,秋天归来。

  END。

PS:有什么BUG请指出我改(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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